番外三（前世）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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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三（前世）3
紅星公社。
“書記, 她又來了。”秘書小聲提醒。
公社書記看著蹲在必經之路的某人，皺了皺眉，上前：“這位同志, 你到底想幹什麽？”
孟秋說明來意。
公社書記斬釘截鐵地拒絕：“不行, 拖拉機就一臺, 公社自己還用不過來。”
孟秋道：“我不是想借拖拉機，我聽說公社的拖拉機之前壞過, 我想借那臺換下來的發動機。”
公社書記還是拒絕了。
眼看著天色漸晚，孟秋只得先回去。
晚上，知青點的人都不用問,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結果了。
果然不行。
紅星公社並不富裕，拖拉機屬於重要資產，怎麽可能外借？
再說了，公社下面有十幾個生產隊, 不患寡而患不均, 讓其他大隊知道，又是事兒。
“小孟，你還是別去了，公社不可能答應的。”連張鳳蘭都勸道。
孟秋道：“我再試試吧，都已經到最後一步了, 現在放棄太可惜了。”
她將腳上的水泡挑破，擦幹凈, 將洗腳水倒掉, 躺下睡覺，沒幾分鐘便睡熟了。
其他人卻睡不著。
劉娜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睡不著, 這事跟她有什麽關系？她最近幹活都沒偷懶，她覺得自己已經接受到了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了。
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, 罵道：“煩人。”
劉娜坐了起來，拿起手電筒，從包袱裏找到藥膏，放到了孟秋的枕頭邊。
她不會幹活，時不時就弄傷自己，這還是她上次放假去公社買的。
黑暗中，張鳳蘭、周亞男收回目光，朱鈺閉上了眼睛，王馨翻了個身。
第二天起床，孟秋就發現了枕邊的藥膏，她連忙道謝。
劉娜抱著臉盆，一副不在意的樣子：“就當還你上次借我的手套。”
吃過早飯，孟秋再次前往公社。
她往村口走，其他人去上工，在另一個方向，一左一右。
知青們回頭，看著她的背影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早上，公社書記到辦公的地方，還沒進去，遠遠地就看到一道身影蹲在門口。
他腳步一頓，換了個方向，從另一個門進去。
這女同志怎麽這麽軸？不達目的不罷休？他惹不起躲得起。
中午吃飯，他想起什麽，問道：“那個女同志還在門口？”
“在，一直沒走。”
公社書記接過自己的飯盒，看著裏頭的飯菜，問：“她中午吃什麽？”
秘書道：“餅子，她自己帶的。”
公社書記都笑了，準備的還挺齊全。
片刻後，秘書去外面給孟秋送了杯水，勸她回去：“我們書記還有工作，你再等，不行就是不行。”
孟秋一聽他說這話，又把水還給了他。
秘書哭笑不得：“嗨你真是……水你拿著喝吧，你願意等就等，我跟你說句實話，我們書記下午要出去視察，都不在公社。”
孟秋擡頭，說：“那我等他回來。”
秘書無奈了。
他回去，公社書記看了他一眼，猜到了：“沒走？”
秘書搖頭，苦笑：“沒，我說讓她走，差點不肯喝水了。”
公社書記擺擺手，讓他去安排下午視察的事。
他們下午要去下面生產隊查看旱情，因為要去好幾個生產隊，自行車太慢，所以打算坐拖拉機去。
誰知道，臨到跟前，拖拉機啟動不了了。
公社唯一的一個拖拉機手左看右看，上看下看，沒找出毛病在哪兒，急得一腦門汗。
“還不行嗎？”公社書記看了看手表，臉上有些著急。
“還……還要等會兒……”
秘書在心裏差點把他罵得半死，都說了書記下午要用，還出岔子。
又等了一會兒，拖拉機手還是沒有修好。
公社書記等不及了，說：“騎自行車去吧。”
“能讓我看看嗎？”
那個蹲他的女同志，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。
公社書記問：“你會修拖拉機？”
孟秋道：“我爸是機械廠的四級工。”
一個四級工在江州那邊的廠子裏都算得上中流砥柱了，更何況是在紅星公社這樣犄角旮旯的小地方？
那個拖拉機手都多看了她一眼。
孟秋趁著公社書記沒反對，接過拖拉機手的工具，拖拉機手反應過來，說道：“你可別搞壞了啊！這可是拖拉機……”
“我們那兒還有小汽車呢。”
孟秋故意道，拖拉機手聽了這話，還以為她還修過小汽車，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，不再阻攔。
孟秋將拖拉機檢查了一遍，將發動機打開，腦袋埋進去，時不時伸手。
“扳手。”
“鉗子。”
“螺絲刀……”
不知不覺拖拉機手給她打起了下手。
“好了！”孟秋拍拍手，合上蓋子，示意拖拉機手啟動試試。
真好了？拖拉機手半信半疑，重新啟動，轟隆聲響起，他驚訝：“還真修好了？”
秘書重新看了看孟秋，這女同志還真有兩把刷子。
公社書記問拖拉機手：“真的好了？”
拖拉機手道：“是，沒問題了。”
公社書記看向孟秋：“你之前說你要用報廢的發動機幹什麽？”
“做一個抽水泵，就是……”
公社書記聽著，等她說完，沈思了幾秒，對秘書道：“去叫人把東西給她。”
孟秋欣喜不已，鞠躬道：“謝謝。”
公社書記爬上了拖拉機，看著她道：“希望你能成功。”
傍晚，知青們已經下工了，可孟秋還沒有回來。大家心裏擔心。
“不會遇到什麽事了吧？”康平說。
劉娜道：“呸呸呸，烏鴉嘴！”
張鳳蘭坐不住了，起身道：“我去村口迎一迎她。”
劉娜喊著她也去，周亞男和王馨也跟上了，朱鈺抿了抿唇，隨手拿了個籃子：“我去挖點野菜。”
徐國良嘀咕：“不是都這個點兒了，挖什麽野菜？”
馬裕用肩膀撞了撞他，不會說話就閉嘴。
陳國強道：“我也去看看吧。”
一個跟著一個，跟綴著小尾巴似的，陸陸續續都去了。
天色已經黑了下來，最後一點霞光消失之前，通往村口的路上出現一道身影。
“回來了！回來了！”
“是小孟吧？”
“是她，這個小身板肯定是她！”
孟秋直起身體，緩了緩，看到他們，笑著招手：“同志們，我回來啦！”
今晚知青點的廚房異常熱鬧，大家都跑了過來，差點兒都擠不下了。
“小孟，你真的借到了？”
孟秋重重點頭：“嗯！”
表情十分驕傲。
“哇，厲害啊小孟，這都能讓你借到？”
“那現在是不是就能做出來了？”
孟秋道：“還不行。我借到的是公社報廢的一個發動機，得先修一下，再組裝看看。”
聽起來，似乎離“革命成功”還早。
“那你今天晚上要做嗎？”
“嗯，我想試試今天晚上能不能完成。”早一天做出來就能早一天派上用場。
大家猶猶豫豫，馬裕道：“我幫你吧。”
康平道：“哎，怎麽讓你搶先了？”
徐國良也蹲了下來，扒拉了一下零件：“我也不會，你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們的，就直接安排。人多力量大，說不定今晚還真能做出來。”
周亞男道：“這好事可不能讓你們男同志獨占，我們也來吧。”
大家都留了下來，朱鈺沒言語，卻不知道什麽時候，蹲到了孟秋旁邊，給她遞零件。
幾次之後，她還沒開口，需要的零件就送到了手裏，孟秋不由擡頭看了一眼對方，朱鈺垂下來眼，孟秋接過她手裏的零件。
第二天，天還沒亮，知青小院的大門就打開了。知青們興沖沖地往外走，仔細看就能看到他們手裏擡著東西。
老支書人老覺少，再加上憂心地裏的莊稼，四點多鐘就醒了，在床上躺了一會兒，實在躺不下去，穿上衣服，往地裏去。
老支書背著手，邊走邊嘆氣。
走著走著，見公用井邊有幾個人影，不知道把什麽東西扔了進去，“咚”地一聲。
跟鬼子戰鬥過的老支書瞬間就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。
“來人吶！有人投毒！”
“快來人啦——”
老支書年紀大了，腦子可沒壞，幹不出送人頭的事。他一個人肯定留不住這些壞人，當然要第一時間通知隊裏的其他人。
隊裏人抄著家夥跑過來，與知青們面面相覷。
隊裏人：壞人呢？
知青：投啥？
幾分鐘後，解釋清楚，老支書扶著井邊往下看了看，果然下面就是個水管子。
他指著旁邊的工具：“你們說這是啥？”
大家推推孟秋，示意她來解釋。
孟秋道：“抽水泵。”
大隊長也趕了過來，“哦”了一聲：“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玩意？”
他跟老支書解釋了一遍，大家看著這個平平無奇的機器，將信將疑。
主要還是因為拿出這東西的是孟秋。
她在隊裏人眼裏就是個不會幹活的城裏知青，哦，還得加上一個身體弱，稍微幹一會兒活，就直喘粗氣，跟她一組幹活的人，有時候都擔心這丫頭會厥過去。
她做出來的一個沒聽過的農用機械，怎麽聽怎麽不靠譜。
“大隊長你去過外面，你聽過這東西沒有？”
大隊長搖頭，大家就更加不相信了。
知青們道：“事實勝於雄辯，是不是真的，有沒有用，試試不就知道了！”
開關打開，幾十雙眼睛的註視下，機器咕嘟了一下，沒反應了。
隊裏人看著知青們，臉上寫著，就這？
“這大早上的，本來都能多睡一會兒……”
“就是！回吧，回吧……”
眾人轉身，才走了兩步，身後傳來響動。
轟隆，轟隆，轟隆轟隆……
回頭一看，正是井邊的機器發出的，上面接的水管裏，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湧動。
有人循著水管走到頭，湊近一看，“哎呀”一聲，被濺了一身水。
真出水了？！
水聲嘩啦，從田埂邊，流到田裏，濡濕了一片地，近處的莊稼喝飽了水，舒展地張開了枝葉。
源源不斷的水，還在往更遠處流。
這速度可比挑水快多了！
周圍的人如夢初醒，大隊長和老支書喊道：“還楞著幹什麽？”
“哦！哦！”隊裏人反應過來，趕緊回去拿農具。
不遠處，山坡上，幾個人站在樹下，謝行舟問：“那就是新來的知青？”
陸廣山問：“那個抽水的東西是他們自己做的？”
謝行舟說：“應該是。”
陸廣山背著手：“不錯，利用所學知識，投身到農村建設中，才是知青下鄉的意義……”
季嶼看著山下。
田埂邊，孟秋被知青們抱住了。
“真的做出來了！小孟，你也太厲害了！”
“小孟，成功了，我們成功了……”
孟秋仰著頭，笑容燦爛：“嗯，咱們成功啦！”
季嶼的目光久久沒有挪開。
南集生產隊的人對知青們有了新認識。
除了不會幹活，事多，麻煩，他們好像也挺厲害的。
那位孟知青做出來的機器，幫了大忙。之前他們所有人從早忙到晚，現在只要派幾個人看著水就行。
省力是其次，最主要的是節約時間。
不是人的時間，是莊稼的時間。有抽水泵，地裏的莊稼能夠及時得到灌溉，看著都精神多了。
最大的困擾解決，大家也不煩躁了，幹活都有了笑臉。
公社書記視察一圈，來到南集生產隊，一過來就發現了這裏的與眾不同。
社員們精神面貌很不一樣。
其他生產隊的人或是愁眉苦臉，或是暴躁易怒。他們隊裏的人卻樂呵呵的，還有閑心互相打趣。
公社書記往田裏一看，就看到了那個嘩啦啦出水的東西。
“那是什麽？”
隊裏的人驕傲道：“抽水泵！”
公社書記驚訝：“真做出來了？”
他叫人把孟秋叫過來：“你把那個發動機修好了？”
孟秋點頭：“嗯，暫時能用。”
公社書記近距離觀察了一下抽水泵，又看了看他們田裏的莊稼。一路走過來，就數這兒的情況最好。
公社書記就說：“這東西是為社員們服務，不能讓你出力又出錢。這樣，費用公社來承擔。”
老支書忙接話：“書記，不用那麽麻煩，我們已經商量過了，費用我們大隊負責。不能給公社增加負擔。”
公社書記看向老支書，老支書笑呵呵的。
公社書記的如意算盤沒打成，他就商量道：“其他生產隊的情況也很不樂觀，這機器能不能借其他生產隊用用？”
縣裏安排了人下來打井，井打好之後澆地也是個困難，要是能用上抽水泵就好多了。
大隊長道：“就一個抽水泵，您看我們自己都不夠用。”
公社書記手指點了點他：“滑頭！行了，明天來公社開會！”
送走公社書記一行，大隊長對老支書豎大拇指：“叔，還是您老反應快。”
他們也聽孟知青說過，發動機是從公社借的，要是其他費用也讓公社出，這抽水泵就成公社的了。
他們要用，還得聽公社安排。哪還能像現在這樣，由他們自己做主。
老支書說：“不能光嘴上說說，這錢還是得給孟知青。”
大隊長說：“知道。”
人家是為他們隊裏幹的活，讓人家自己掏錢，沒這個道理。
大隊長說：“她之前請假也是為了做這個，我打算給她記上工分，不算請假，算出差。”
老支書：“應該的。”
公社書記沒死心，叫大隊長他們過去開會，就是為了談出借的事。
大隊長他們也讓了一步，最後商量的結果是他們自己生產隊先用，剩下的時間去其他生產隊幫忙。
由南集生產隊自己派人去操作，公社會安排人一起。
大隊長他們回來一說，意思是讓孟秋帶人去的，這事是她辦的，出風頭的事自然也要讓她來。
孟秋卻拒絕了，出差可不是件美事，而且大夏天的，太熱了，她怕自己中暑。
孟秋就問其他人願不願意去，還挺不好意思的，她自己不願意的事，叫別人去。
別人卻求之不得。
去人家生產隊幫忙打水，人家能不表示表示？更何況公社是給補貼的。
陳國強問：“你真要讓我去？”
孟秋點頭：“嗯，陳大哥下鄉早，對十裏八鄉更了解。怎麽操作，很簡單，陳大哥也知道。”
陳國強道：“好。”
孟秋道：“我打算安排兩個人去，一個名額給咱們，另一個給隊裏的社員們。”
陳國強說：“你想得很周到。”
如果兩個人都是知青，隊裏的人一時半會兒不會說什麽，時間長了，說不定心裏就有想法了。
把社員們拉進來，也能跟他們的利益綁在一起。
孟秋摸摸腦袋，抿嘴笑了，還是之前鳳蘭姐帶她上山時的話啟發了她。
知青她選了陳國強，社員那邊交給大隊長他們做主了。
他們選的是三柱家的李炳，這小子機靈。
在他們正式開始出差前，孟秋先教了教他們，除了怎麽操作，還有如果出現什麽故障，可能是什麽原因，該怎麽解決。
爭取讓兩人成為“抽水泵手”。
大隊長和老支書輪流叮囑李炳：“好好學！”
李炳他爹李三柱更是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：“孟知青怎麽說就怎麽做，以後把人當師傅對待，聽見沒有？”
李炳：“……聽見了，聽見了。”
還有一個人也挺想認孟秋當師傅的，這人就是公社的拖拉機手。
輕而易舉修好了拖拉機，說明那位孟同志有兩把刷子。
後來送書記他們去南集生產隊視察，得知她不僅把那臺報廢的發動機修好了，還搞出了一個抽水泵。
他就覺得，這位孟同志說不定跟她那位四級工的爸學過。
那可是四級工，整個公社都沒有一個。
拖拉機手蠢蠢欲動，卻又猶豫，哪有當師傅的比徒弟年紀還小的。
他媳婦聽見他的嘀咕，就說：“你這個性子，吃屎都趕不上熱乎！這麽好的機會，你管人家年紀大，年紀小，只要能教你本事，管人家叫媽都成。”
拖拉機手道：“說什麽渾話！”
他媳婦翻了個大大的白眼，話糙理不糙，他男人會開拖拉機，修就不行了，就那麽點皮毛，還是跟人家拖拉機廠的師傅伺候前伺候後，人家才指點一二的。
現在面前就有一個會的，說點好話怎麽了？
媳婦的耳旁風還是被拖拉機手聽到心裏去了，他決定了，回頭就拎兩樣東西，偷偷去南集生產隊找孟同志請教。
他還沒開始行動呢，公社書記找他，讓他去南集生產隊接孟同志。
拖拉機手：“啊？哦哦哦哦，我這就去。”
公社書記找孟秋，是有事請她幫忙的，他想讓孟秋再做出幾臺抽水泵。
一臺抽水泵滿公社跑，還是有點捉襟見肘。
另外，今年出現旱情的可不止一個紅星公社，縣裏也發愁。他們這既然有好機器，往上面報一報，也是一樁功績嘛。
公社書記不是個官迷，但能往上走，還是想往上走的。
孟秋沒有意見，反正零部件、發動機，所有需要的東西，都是公社提供，她只要動手組裝就行。
公社書記還說這段時間，算她給公社辦事，按照公社幹事的標準給她發補貼。
不用下地，室內幹活，還有補貼。
這種好事，當然要答應啦！
拖拉機手送孟秋回去，路上就跟她套近乎，孟秋聽出他的意思，道：“書記要得著急，我那邊還缺人打下手。”
拖拉機手眼睛一亮：“您要是不介意，我有空就過去。”
孟秋笑道：“行。”
拖拉機手順桿爬，到了地方就喊她“孟師傅”：“孟師傅，您慢點，下回我再來接您……”
孟秋又給大隊長和老支書帶回來一個好消息，她要去公社幫忙啦，順帶如果隊裏人願意，可以再安排一至兩個人去給她打下手。
拖拉機手的獻殷勤，讓她意識到，在這裏，想學一點技術貌似很不容易。
她把話說在了前頭：“公社沒有讓我帶人去，要是去了，沒有補貼，這段時間還會耽誤掙工分。”
大隊長和老支書表示，這都不是事兒！
擱過去，主家請人幹活，也不會給徒弟工錢。師傅肯帶徒弟去，那都是培養徒弟，值得感恩的。
老支書保證道：“你放心，這事我們肯定事前跟人家說好。”
大隊長也道：“沒錯，敢嘰嘰歪歪，就換人，咱隊裏啥都缺就是不缺人！”
孟秋：“……”這話聽著仿佛有點耳熟。
一事不煩二主，選人的事她還是交給了他們。
她也跟知青點的人解釋了一下這次為什麽不從知青裏選人。
“他們是本地人，一家子都在這裏，一個人不掙工分沒關系。咱們只有自己，耽誤了時間，回頭分糧食就少了。”
“還有一點，”她壓低聲音，“就組裝一下，沒什麽技術含量，我覺得大家不用特地去學，如果想知道什麽，等晚上回來，可以問我。”
“還不耽誤白天幹活。”
張鳳蘭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：“知道了，放心，大家不會多想的。”
從前隊裏人對他們不說嫌棄，但肯定沒那麽親近，因為小孟，現在對他們這些知青都尊重了幾分。
還問他們在城裏學過什麽。
更別說，那些大娘大嬸們因為感謝孟秋，這個塞一把菜，那個塞兩個瓜。小孟說放在公裏，大家一起吃。
他們已經占小孟便宜了。
大家可不是占便宜沒夠的人，小孟出的東西多，大家就一致地多幹點活。
知青點平時也有一些活，比如打理自留地、打掃屋子，這些活也是大家排班輪流幹的。
現在輪到小孟幹活，其他人就主動幫她承擔了。說她：“你去忙其他事吧。”
孟秋沒跟他們客氣。
知青點的活不用幹，地裏的活也不用幹，孟秋現在的日子特別美。
每天去公社搞搞抽水泵，身邊還有兩個半徒弟幫忙。
一開始她帶著他們幹，後來就讓他們上手，她在旁邊動動嘴皮子，偶爾遇到搞不定的，再上手。
實在是太輕松了。
那半個徒弟還是公社唯一的拖拉機手，時常去下面各個地方出差，回來的路上，順帶捎別人一程，別人就給他塞點東西。
他不吃獨食，弄到什麽新鮮東西，就帶過來孝敬她。
比如今天，他就帶過來一個西瓜，這會兒就一人捧著一塊西瓜在吃。
夏天，搖著扇子，吃著西瓜，在這個年代，已經是極享受的一件事了。
孟秋舒服得瞇了瞇眼睛。
嗯，這兩個半徒弟真沒收錯。
殊不知，其他三人也是一樣的想法，這師傅真沒拜錯。
拖拉機手叫鐘偉，以前他去拖拉機廠學開拖拉機時，師傅那架子拿得，私下裏不給人送點禮，人都不搭理你。
他在那兒待了半個多月，比伺候他親爹還殷勤，人家還跟他留一手，不，是好幾手。
孟師傅就不一樣了，第一天就把發動機給他講得清清楚楚。第二次就讓他動手拆發動機。
當時鐘偉還不敢動手：“啊？我？”
“沒關系，我在旁邊看著，壞了再修。”
什麽叫底氣？這就是底氣！
鐘偉從來都沒對發動機這麽了解過。
孟師傅還跟書記提了個省錢的法子，說他們去人家廠子裏看看那些報廢的發動機，有沒有能修的，能修他們就買了，比買新的省了一倍的錢不止。
然後，孟師傅就帶著他們修理這些買回來的報廢的發動機，告訴他們，這個是什麽問題，那個是什麽問題，分別怎麽修理。
鐘偉學得自信心飛漲，當時都覺得要是有一臺壞的拖拉機在他面前，他都能給修好！
後來還真讓他碰到了個機會。
他們書記和其他幾個公社的書記一起辦事，調用了他們公社的拖拉機和另外三個公社的。
大家一起幹活，半道上，其中一個公社的拖拉機壞了，其他三個拖拉機手折騰來折騰去，都沒修好，他上去就給修好了！
鐘偉忘不了當時其他人看他的眼神，哈哈想起來就爽。
那次的事還讓他在他們書記面前露臉了，回來的路上，書記還表揚他了。
這才多少時間，他都會這麽多了，這個師傅拜得能不值嗎？
現在他喊師傅喊得那真是真心實意。
李大力和李樂也覺得這個師傅真好。
不僅上來就教他們真東西，還讓他們上手，三五不時還分他們東西吃。
就像今天的西瓜。
誰家師傅還請徒弟吃東西的？
李大力和李樂覺得他們師傅真是太好了。
兩人哢嚓哢嚓啃完瓜，把瓜皮、瓜子打掃幹凈，這個說：“師傅，我去打盆水給你洗手吧。”
那個說：“師傅，你熱嗎？我給你扇扇子。”
孟秋說：“不用，你們擦幹手上的水，繼續吧。”
她蹲在旁邊看，鐘偉道：“師傅，我先回去了，今天拖拉機要用，晚上就不能捎你們回去了。”
孟秋道：“沒事，你去忙吧，我們走回去也沒多晚。”
主要是他們回去得早，公社也沒讓她加班，他們有時候四點出頭就回去了。
今天就是，走一個多小時回到生產隊，六點都不到，地裏都還沒下工。
孟秋回到知青點，大家還沒回來，今天輪到周亞男做飯，只有她在。
孟秋幫她把菜收拾好，看天色還早，幹脆去山上轉轉。
時隔三個多月，她對山上已經熟悉了，現在上山就跟逛自家後院似的，輕車熟路。
好吧，根本原因是她只在外面這座山上轉，一般不往裏面去。
孟秋從最近的路上山，看到不遠處的牛棚，腳步頓了頓，牛棚前的女人註意到她的目光，擡頭看了她一眼，轉過身去。
孟秋收回目光，不再多想，擡腳往山裏走。
旱情對山上的植物也有一定的影響，不過偶爾也能找到一些好東西。
孟秋看著面前的野葡萄，頗為驚喜，她摘了一顆，剝開塞進嘴裏，酸得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。
明明看著是紫色的，怎麽這麽酸？不符合常理。
摘一串，再摘一串，小心地放在背簍裏，帶回去給小夥伴們嘗嘗。
有福同享，有難同當嘛。
孟秋偷笑。
忽然，面前一道黑影閃過，她定睛一看，野雞！
孟秋頓時就激動了。
肉啊，肉！
她忙追上去，野雞仿佛受傷了，一只腳跳不起來，以致於連她這種戰五渣都甩不掉。
天賜良機，更加不能放過了。
孟秋屏住呼吸，放輕動作，一、二、三，撲，抓住了！
太好了，她的燒雞燉雞白切雞！
孟秋頭一次抓到這麽大的獵物，既激動又興奮。她將野雞的腿、翅膀緊緊綁住，放到背簍裏，還不放心，又將草繩的另一端綁在背簍上，上面再用草和樹枝壓住。
野雞若半路出逃，她能聽見動靜。
至於裏面的野葡萄，早在她追野雞時，碰壞了。她挑出一掛較好的，用樹葉包裹好，放手上。另一掛就留在裏面給野雞啄著玩兒吧。
孟秋也不找其他東西了，打道回府。
她拍拍手，站起來，這只“行動不便”的野雞還真能跑，都不知道給她帶到哪兒了。
孟秋辨別了一下位置：“嗯，這邊……”
夏天天黑得晚，這個點，天還是亮的，只是山上有樹木遮擋，光線較暗一些。
孟秋急著下山，腳步匆匆。與此同時，另一個方向也有一道人影靠近。
走到拐彎處，前面好像有什麽動靜，孟秋放慢腳步，擡頭看去，對面走出來一個人，也停下了。
眨了眨眼睛，她看清了來人。
是那個男同志。
剛來時，鳳蘭姐曾告誡她不要和他們接觸的那個。
他垂頭看過來，目光黑沈沈的，面無表情。
孟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，下一秒——
撲通！
人毫無預兆地栽倒在她面前。
孟秋楞了足足三秒：？？？碰瓷？！
“同志？同志？”
地上的人緊閉雙眼，沒有反應。
孟秋站在原地，猶豫了一下，走了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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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星公社。
“書記, 她又來了。”秘書小聲提醒。
公社書記看著蹲在必經之路的某人，皺了皺眉，上前：“這位同志, 你到底想幹什麽？”
孟秋說明來意。
公社書記斬釘截鐵地拒絕：“不行, 拖拉機就一臺, 公社自己還用不過來。”
孟秋道：“我不是想借拖拉機，我聽說公社的拖拉機之前壞過, 我想借那臺換下來的發動機。”
公社書記還是拒絕了。
眼看著天色漸晚，孟秋只得先回去。
晚上，知青點的人都不用問,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結果了。
果然不行。
紅星公社並不富裕，拖拉機屬於重要資產，怎麽可能外借？
再說了，公社下面有十幾個生產隊, 不患寡而患不均, 讓其他大隊知道，又是事兒。
“小孟，你還是別去了，公社不可能答應的。”連張鳳蘭都勸道。
孟秋道：“我再試試吧，都已經到最後一步了, 現在放棄太可惜了。”
她將腳上的水泡挑破，擦幹凈, 將洗腳水倒掉, 躺下睡覺，沒幾分鐘便睡熟了。
其他人卻睡不著。
劉娜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睡不著, 這事跟她有什麽關系？她最近幹活都沒偷懶，她覺得自己已經接受到了貧下中農的再教育了。
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, 罵道：“煩人。”
劉娜坐了起來，拿起手電筒，從包袱裏找到藥膏，放到了孟秋的枕頭邊。
她不會幹活，時不時就弄傷自己，這還是她上次放假去公社買的。
黑暗中，張鳳蘭、周亞男收回目光，朱鈺閉上了眼睛，王馨翻了個身。
第二天起床，孟秋就發現了枕邊的藥膏，她連忙道謝。
劉娜抱著臉盆，一副不在意的樣子：“就當還你上次借我的手套。”
吃過早飯，孟秋再次前往公社。
她往村口走，其他人去上工，在另一個方向，一左一右。
知青們回頭，看著她的背影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早上，公社書記到辦公的地方，還沒進去，遠遠地就看到一道身影蹲在門口。
他腳步一頓，換了個方向，從另一個門進去。
這女同志怎麽這麽軸？不達目的不罷休？他惹不起躲得起。
中午吃飯，他想起什麽，問道：“那個女同志還在門口？”
“在，一直沒走。”
公社書記接過自己的飯盒，看著裏頭的飯菜，問：“她中午吃什麽？”
秘書道：“餅子，她自己帶的。”
公社書記都笑了，準備的還挺齊全。
片刻後，秘書去外面給孟秋送了杯水，勸她回去：“我們書記還有工作，你再等，不行就是不行。”
孟秋一聽他說這話，又把水還給了他。
秘書哭笑不得：“嗨你真是……水你拿著喝吧，你願意等就等，我跟你說句實話，我們書記下午要出去視察，都不在公社。”
孟秋擡頭，說：“那我等他回來。”
秘書無奈了。
他回去，公社書記看了他一眼，猜到了：“沒走？”
秘書搖頭，苦笑：“沒，我說讓她走，差點不肯喝水了。”
公社書記擺擺手，讓他去安排下午視察的事。
他們下午要去下面生產隊查看旱情，因為要去好幾個生產隊，自行車太慢，所以打算坐拖拉機去。
誰知道，臨到跟前，拖拉機啟動不了了。
公社唯一的一個拖拉機手左看右看，上看下看，沒找出毛病在哪兒，急得一腦門汗。
“還不行嗎？”公社書記看了看手表，臉上有些著急。
“還……還要等會兒……”
秘書在心裏差點把他罵得半死，都說了書記下午要用，還出岔子。
又等了一會兒，拖拉機手還是沒有修好。
公社書記等不及了，說：“騎自行車去吧。”
“能讓我看看嗎？”
那個蹲他的女同志，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。
公社書記問：“你會修拖拉機？”
孟秋道：“我爸是機械廠的四級工。”
一個四級工在江州那邊的廠子裏都算得上中流砥柱了，更何況是在紅星公社這樣犄角旮旯的小地方？
那個拖拉機手都多看了她一眼。
孟秋趁著公社書記沒反對，接過拖拉機手的工具，拖拉機手反應過來，說道：“你可別搞壞了啊！這可是拖拉機……”
“我們那兒還有小汽車呢。”
孟秋故意道，拖拉機手聽了這話，還以為她還修過小汽車，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，不再阻攔。
孟秋將拖拉機檢查了一遍，將發動機打開，腦袋埋進去，時不時伸手。
“扳手。”
“鉗子。”
“螺絲刀……”
不知不覺拖拉機手給她打起了下手。
“好了！”孟秋拍拍手，合上蓋子，示意拖拉機手啟動試試。
真好了？拖拉機手半信半疑，重新啟動，轟隆聲響起，他驚訝：“還真修好了？”
秘書重新看了看孟秋，這女同志還真有兩把刷子。
公社書記問拖拉機手：“真的好了？”
拖拉機手道：“是，沒問題了。”
公社書記看向孟秋：“你之前說你要用報廢的發動機幹什麽？”
“做一個抽水泵，就是……”
公社書記聽著，等她說完，沈思了幾秒，對秘書道：“去叫人把東西給她。”
孟秋欣喜不已，鞠躬道：“謝謝。”
公社書記爬上了拖拉機，看著她道：“希望你能成功。”
傍晚，知青們已經下工了，可孟秋還沒有回來。大家心裏擔心。
“不會遇到什麽事了吧？”康平說。
劉娜道：“呸呸呸，烏鴉嘴！”
張鳳蘭坐不住了，起身道：“我去村口迎一迎她。”
劉娜喊著她也去，周亞男和王馨也跟上了，朱鈺抿了抿唇，隨手拿了個籃子：“我去挖點野菜。”
徐國良嘀咕：“不是都這個點兒了，挖什麽野菜？”
馬裕用肩膀撞了撞他，不會說話就閉嘴。
陳國強道：“我也去看看吧。”
一個跟著一個，跟綴著小尾巴似的，陸陸續續都去了。
天色已經黑了下來，最後一點霞光消失之前，通往村口的路上出現一道身影。
“回來了！回來了！”
“是小孟吧？”
“是她，這個小身板肯定是她！”
孟秋直起身體，緩了緩，看到他們，笑著招手：“同志們，我回來啦！”
今晚知青點的廚房異常熱鬧，大家都跑了過來，差點兒都擠不下了。
“小孟，你真的借到了？”
孟秋重重點頭：“嗯！”
表情十分驕傲。
“哇，厲害啊小孟，這都能讓你借到？”
“那現在是不是就能做出來了？”
孟秋道：“還不行。我借到的是公社報廢的一個發動機，得先修一下，再組裝看看。”
聽起來，似乎離“革命成功”還早。
“那你今天晚上要做嗎？”
“嗯，我想試試今天晚上能不能完成。”早一天做出來就能早一天派上用場。
大家猶猶豫豫，馬裕道：“我幫你吧。”
康平道：“哎，怎麽讓你搶先了？”
徐國良也蹲了下來，扒拉了一下零件：“我也不會，你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們的，就直接安排。人多力量大，說不定今晚還真能做出來。”
周亞男道：“這好事可不能讓你們男同志獨占，我們也來吧。”
大家都留了下來，朱鈺沒言語，卻不知道什麽時候，蹲到了孟秋旁邊，給她遞零件。
幾次之後，她還沒開口，需要的零件就送到了手裏，孟秋不由擡頭看了一眼對方，朱鈺垂下來眼，孟秋接過她手裏的零件。
第二天，天還沒亮，知青小院的大門就打開了。知青們興沖沖地往外走，仔細看就能看到他們手裏擡著東西。
老支書人老覺少，再加上憂心地裏的莊稼，四點多鐘就醒了，在床上躺了一會兒，實在躺不下去，穿上衣服，往地裏去。
老支書背著手，邊走邊嘆氣。
走著走著，見公用井邊有幾個人影，不知道把什麽東西扔了進去，“咚”地一聲。
跟鬼子戰鬥過的老支書瞬間就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。
“來人吶！有人投毒！”
“快來人啦——”
老支書年紀大了，腦子可沒壞，幹不出送人頭的事。他一個人肯定留不住這些壞人，當然要第一時間通知隊裏的其他人。
隊裏人抄著家夥跑過來，與知青們面面相覷。
隊裏人：壞人呢？
知青：投啥？
幾分鐘後，解釋清楚，老支書扶著井邊往下看了看，果然下面就是個水管子。
他指著旁邊的工具：“你們說這是啥？”
大家推推孟秋，示意她來解釋。
孟秋道：“抽水泵。”
大隊長也趕了過來，“哦”了一聲：“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玩意？”
他跟老支書解釋了一遍，大家看著這個平平無奇的機器，將信將疑。
主要還是因為拿出這東西的是孟秋。
她在隊裏人眼裏就是個不會幹活的城裏知青，哦，還得加上一個身體弱，稍微幹一會兒活，就直喘粗氣，跟她一組幹活的人，有時候都擔心這丫頭會厥過去。
她做出來的一個沒聽過的農用機械，怎麽聽怎麽不靠譜。
“大隊長你去過外面，你聽過這東西沒有？”
大隊長搖頭，大家就更加不相信了。
知青們道：“事實勝於雄辯，是不是真的，有沒有用，試試不就知道了！”
開關打開，幾十雙眼睛的註視下，機器咕嘟了一下，沒反應了。
隊裏人看著知青們，臉上寫著，就這？
“這大早上的，本來都能多睡一會兒……”
“就是！回吧，回吧……”
眾人轉身，才走了兩步，身後傳來響動。
轟隆，轟隆，轟隆轟隆……
回頭一看，正是井邊的機器發出的，上面接的水管裏，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湧動。
有人循著水管走到頭，湊近一看，“哎呀”一聲，被濺了一身水。
真出水了？！
水聲嘩啦，從田埂邊，流到田裏，濡濕了一片地，近處的莊稼喝飽了水，舒展地張開了枝葉。
源源不斷的水，還在往更遠處流。
這速度可比挑水快多了！
周圍的人如夢初醒，大隊長和老支書喊道：“還楞著幹什麽？”
“哦！哦！”隊裏人反應過來，趕緊回去拿農具。
不遠處，山坡上，幾個人站在樹下，謝行舟問：“那就是新來的知青？”
陸廣山問：“那個抽水的東西是他們自己做的？”
謝行舟說：“應該是。”
陸廣山背著手：“不錯，利用所學知識，投身到農村建設中，才是知青下鄉的意義……”
季嶼看著山下。
田埂邊，孟秋被知青們抱住了。
“真的做出來了！小孟，你也太厲害了！”
“小孟，成功了，我們成功了……”
孟秋仰著頭，笑容燦爛：“嗯，咱們成功啦！”
季嶼的目光久久沒有挪開。
南集生產隊的人對知青們有了新認識。
除了不會幹活，事多，麻煩，他們好像也挺厲害的。
那位孟知青做出來的機器，幫了大忙。之前他們所有人從早忙到晚，現在只要派幾個人看著水就行。
省力是其次，最主要的是節約時間。
不是人的時間，是莊稼的時間。有抽水泵，地裏的莊稼能夠及時得到灌溉，看著都精神多了。
最大的困擾解決，大家也不煩躁了，幹活都有了笑臉。
公社書記視察一圈，來到南集生產隊，一過來就發現了這裏的與眾不同。
社員們精神面貌很不一樣。
其他生產隊的人或是愁眉苦臉，或是暴躁易怒。他們隊裏的人卻樂呵呵的，還有閑心互相打趣。
公社書記往田裏一看，就看到了那個嘩啦啦出水的東西。
“那是什麽？”
隊裏的人驕傲道：“抽水泵！”
公社書記驚訝：“真做出來了？”
他叫人把孟秋叫過來：“你把那個發動機修好了？”
孟秋點頭：“嗯，暫時能用。”
公社書記近距離觀察了一下抽水泵，又看了看他們田裏的莊稼。一路走過來，就數這兒的情況最好。
公社書記就說：“這東西是為社員們服務，不能讓你出力又出錢。這樣，費用公社來承擔。”
老支書忙接話：“書記，不用那麽麻煩，我們已經商量過了，費用我們大隊負責。不能給公社增加負擔。”
公社書記看向老支書，老支書笑呵呵的。
公社書記的如意算盤沒打成，他就商量道：“其他生產隊的情況也很不樂觀，這機器能不能借其他生產隊用用？”
縣裏安排了人下來打井，井打好之後澆地也是個困難，要是能用上抽水泵就好多了。
大隊長道：“就一個抽水泵，您看我們自己都不夠用。”
公社書記手指點了點他：“滑頭！行了，明天來公社開會！”
送走公社書記一行，大隊長對老支書豎大拇指：“叔，還是您老反應快。”
他們也聽孟知青說過，發動機是從公社借的，要是其他費用也讓公社出，這抽水泵就成公社的了。
他們要用，還得聽公社安排。哪還能像現在這樣，由他們自己做主。
老支書說：“不能光嘴上說說，這錢還是得給孟知青。”
大隊長說：“知道。”
人家是為他們隊裏幹的活，讓人家自己掏錢，沒這個道理。
大隊長說：“她之前請假也是為了做這個，我打算給她記上工分，不算請假，算出差。”
老支書：“應該的。”
公社書記沒死心，叫大隊長他們過去開會，就是為了談出借的事。
大隊長他們也讓了一步，最後商量的結果是他們自己生產隊先用，剩下的時間去其他生產隊幫忙。
由南集生產隊自己派人去操作，公社會安排人一起。
大隊長他們回來一說，意思是讓孟秋帶人去的，這事是她辦的，出風頭的事自然也要讓她來。
孟秋卻拒絕了，出差可不是件美事，而且大夏天的，太熱了，她怕自己中暑。
孟秋就問其他人願不願意去，還挺不好意思的，她自己不願意的事，叫別人去。
別人卻求之不得。
去人家生產隊幫忙打水，人家能不表示表示？更何況公社是給補貼的。
陳國強問：“你真要讓我去？”
孟秋點頭：“嗯，陳大哥下鄉早，對十裏八鄉更了解。怎麽操作，很簡單，陳大哥也知道。”
陳國強道：“好。”
孟秋道：“我打算安排兩個人去，一個名額給咱們，另一個給隊裏的社員們。”
陳國強說：“你想得很周到。”
如果兩個人都是知青，隊裏的人一時半會兒不會說什麽，時間長了，說不定心裏就有想法了。
把社員們拉進來，也能跟他們的利益綁在一起。
孟秋摸摸腦袋，抿嘴笑了，還是之前鳳蘭姐帶她上山時的話啟發了她。
知青她選了陳國強，社員那邊交給大隊長他們做主了。
他們選的是三柱家的李炳，這小子機靈。
在他們正式開始出差前，孟秋先教了教他們，除了怎麽操作，還有如果出現什麽故障，可能是什麽原因，該怎麽解決。
爭取讓兩人成為“抽水泵手”。
大隊長和老支書輪流叮囑李炳：“好好學！”
李炳他爹李三柱更是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腦勺上：“孟知青怎麽說就怎麽做，以後把人當師傅對待，聽見沒有？”
李炳：“……聽見了，聽見了。”
還有一個人也挺想認孟秋當師傅的，這人就是公社的拖拉機手。
輕而易舉修好了拖拉機，說明那位孟同志有兩把刷子。
後來送書記他們去南集生產隊視察，得知她不僅把那臺報廢的發動機修好了，還搞出了一個抽水泵。
他就覺得，這位孟同志說不定跟她那位四級工的爸學過。
那可是四級工，整個公社都沒有一個。
拖拉機手蠢蠢欲動，卻又猶豫，哪有當師傅的比徒弟年紀還小的。
他媳婦聽見他的嘀咕，就說：“你這個性子，吃屎都趕不上熱乎！這麽好的機會，你管人家年紀大，年紀小，只要能教你本事，管人家叫媽都成。”
拖拉機手道：“說什麽渾話！”
他媳婦翻了個大大的白眼，話糙理不糙，他男人會開拖拉機，修就不行了，就那麽點皮毛，還是跟人家拖拉機廠的師傅伺候前伺候後，人家才指點一二的。
現在面前就有一個會的，說點好話怎麽了？
媳婦的耳旁風還是被拖拉機手聽到心裏去了，他決定了，回頭就拎兩樣東西，偷偷去南集生產隊找孟同志請教。
他還沒開始行動呢，公社書記找他，讓他去南集生產隊接孟同志。
拖拉機手：“啊？哦哦哦哦，我這就去。”
公社書記找孟秋，是有事請她幫忙的，他想讓孟秋再做出幾臺抽水泵。
一臺抽水泵滿公社跑，還是有點捉襟見肘。
另外，今年出現旱情的可不止一個紅星公社，縣裏也發愁。他們這既然有好機器，往上面報一報，也是一樁功績嘛。
公社書記不是個官迷，但能往上走，還是想往上走的。
孟秋沒有意見，反正零部件、發動機，所有需要的東西，都是公社提供，她只要動手組裝就行。
公社書記還說這段時間，算她給公社辦事，按照公社幹事的標準給她發補貼。
不用下地，室內幹活，還有補貼。
這種好事，當然要答應啦！
拖拉機手送孟秋回去，路上就跟她套近乎，孟秋聽出他的意思，道：“書記要得著急，我那邊還缺人打下手。”
拖拉機手眼睛一亮：“您要是不介意，我有空就過去。”
孟秋笑道：“行。”
拖拉機手順桿爬，到了地方就喊她“孟師傅”：“孟師傅，您慢點，下回我再來接您……”
孟秋又給大隊長和老支書帶回來一個好消息，她要去公社幫忙啦，順帶如果隊裏人願意，可以再安排一至兩個人去給她打下手。
拖拉機手的獻殷勤，讓她意識到，在這裏，想學一點技術貌似很不容易。
她把話說在了前頭：“公社沒有讓我帶人去，要是去了，沒有補貼，這段時間還會耽誤掙工分。”
大隊長和老支書表示，這都不是事兒！
擱過去，主家請人幹活，也不會給徒弟工錢。師傅肯帶徒弟去，那都是培養徒弟，值得感恩的。
老支書保證道：“你放心，這事我們肯定事前跟人家說好。”
大隊長也道：“沒錯，敢嘰嘰歪歪，就換人，咱隊裏啥都缺就是不缺人！”
孟秋：“……”這話聽著仿佛有點耳熟。
一事不煩二主，選人的事她還是交給了他們。
她也跟知青點的人解釋了一下這次為什麽不從知青裏選人。
“他們是本地人，一家子都在這裏，一個人不掙工分沒關系。咱們只有自己，耽誤了時間，回頭分糧食就少了。”
“還有一點，”她壓低聲音，“就組裝一下，沒什麽技術含量，我覺得大家不用特地去學，如果想知道什麽，等晚上回來，可以問我。”
“還不耽誤白天幹活。”
張鳳蘭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：“知道了，放心，大家不會多想的。”
從前隊裏人對他們不說嫌棄，但肯定沒那麽親近，因為小孟，現在對他們這些知青都尊重了幾分。
還問他們在城裏學過什麽。
更別說，那些大娘大嬸們因為感謝孟秋，這個塞一把菜，那個塞兩個瓜。小孟說放在公裏，大家一起吃。
他們已經占小孟便宜了。
大家可不是占便宜沒夠的人，小孟出的東西多，大家就一致地多幹點活。
知青點平時也有一些活，比如打理自留地、打掃屋子，這些活也是大家排班輪流幹的。
現在輪到小孟幹活，其他人就主動幫她承擔了。說她：“你去忙其他事吧。”
孟秋沒跟他們客氣。
知青點的活不用幹，地裏的活也不用幹，孟秋現在的日子特別美。
每天去公社搞搞抽水泵，身邊還有兩個半徒弟幫忙。
一開始她帶著他們幹，後來就讓他們上手，她在旁邊動動嘴皮子，偶爾遇到搞不定的，再上手。
實在是太輕松了。
那半個徒弟還是公社唯一的拖拉機手，時常去下面各個地方出差，回來的路上，順帶捎別人一程，別人就給他塞點東西。
他不吃獨食，弄到什麽新鮮東西，就帶過來孝敬她。
比如今天，他就帶過來一個西瓜，這會兒就一人捧著一塊西瓜在吃。
夏天，搖著扇子，吃著西瓜，在這個年代，已經是極享受的一件事了。
孟秋舒服得瞇了瞇眼睛。
嗯，這兩個半徒弟真沒收錯。
殊不知，其他三人也是一樣的想法，這師傅真沒拜錯。
拖拉機手叫鐘偉，以前他去拖拉機廠學開拖拉機時，師傅那架子拿得，私下裏不給人送點禮，人都不搭理你。
他在那兒待了半個多月，比伺候他親爹還殷勤，人家還跟他留一手，不，是好幾手。
孟師傅就不一樣了，第一天就把發動機給他講得清清楚楚。第二次就讓他動手拆發動機。
當時鐘偉還不敢動手：“啊？我？”
“沒關系，我在旁邊看著，壞了再修。”
什麽叫底氣？這就是底氣！
鐘偉從來都沒對發動機這麽了解過。
孟師傅還跟書記提了個省錢的法子，說他們去人家廠子裏看看那些報廢的發動機，有沒有能修的，能修他們就買了，比買新的省了一倍的錢不止。
然後，孟師傅就帶著他們修理這些買回來的報廢的發動機，告訴他們，這個是什麽問題，那個是什麽問題，分別怎麽修理。
鐘偉學得自信心飛漲，當時都覺得要是有一臺壞的拖拉機在他面前，他都能給修好！
後來還真讓他碰到了個機會。
他們書記和其他幾個公社的書記一起辦事，調用了他們公社的拖拉機和另外三個公社的。
大家一起幹活，半道上，其中一個公社的拖拉機壞了，其他三個拖拉機手折騰來折騰去，都沒修好，他上去就給修好了！
鐘偉忘不了當時其他人看他的眼神，哈哈想起來就爽。
那次的事還讓他在他們書記面前露臉了，回來的路上，書記還表揚他了。
這才多少時間，他都會這麽多了，這個師傅拜得能不值嗎？
現在他喊師傅喊得那真是真心實意。
李大力和李樂也覺得這個師傅真好。
不僅上來就教他們真東西，還讓他們上手，三五不時還分他們東西吃。
就像今天的西瓜。
誰家師傅還請徒弟吃東西的？
李大力和李樂覺得他們師傅真是太好了。
兩人哢嚓哢嚓啃完瓜，把瓜皮、瓜子打掃幹凈，這個說：“師傅，我去打盆水給你洗手吧。”
那個說：“師傅，你熱嗎？我給你扇扇子。”
孟秋說：“不用，你們擦幹手上的水，繼續吧。”
她蹲在旁邊看，鐘偉道：“師傅，我先回去了，今天拖拉機要用，晚上就不能捎你們回去了。”
孟秋道：“沒事，你去忙吧，我們走回去也沒多晚。”
主要是他們回去得早，公社也沒讓她加班，他們有時候四點出頭就回去了。
今天就是，走一個多小時回到生產隊，六點都不到，地裏都還沒下工。
孟秋回到知青點，大家還沒回來，今天輪到周亞男做飯，只有她在。
孟秋幫她把菜收拾好，看天色還早，幹脆去山上轉轉。
時隔三個多月，她對山上已經熟悉了，現在上山就跟逛自家後院似的，輕車熟路。
好吧，根本原因是她只在外面這座山上轉，一般不往裏面去。
孟秋從最近的路上山，看到不遠處的牛棚，腳步頓了頓，牛棚前的女人註意到她的目光，擡頭看了她一眼，轉過身去。
孟秋收回目光，不再多想，擡腳往山裏走。
旱情對山上的植物也有一定的影響，不過偶爾也能找到一些好東西。
孟秋看著面前的野葡萄，頗為驚喜，她摘了一顆，剝開塞進嘴裏，酸得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。
明明看著是紫色的，怎麽這麽酸？不符合常理。
摘一串，再摘一串，小心地放在背簍裏，帶回去給小夥伴們嘗嘗。
有福同享，有難同當嘛。
孟秋偷笑。
忽然，面前一道黑影閃過，她定睛一看，野雞！
孟秋頓時就激動了。
肉啊，肉！
她忙追上去，野雞仿佛受傷了，一只腳跳不起來，以致於連她這種戰五渣都甩不掉。
天賜良機，更加不能放過了。
孟秋屏住呼吸，放輕動作，一、二、三，撲，抓住了！
太好了，她的燒雞燉雞白切雞！
孟秋頭一次抓到這麽大的獵物，既激動又興奮。她將野雞的腿、翅膀緊緊綁住，放到背簍裏，還不放心，又將草繩的另一端綁在背簍上，上面再用草和樹枝壓住。
野雞若半路出逃，她能聽見動靜。
至於裏面的野葡萄，早在她追野雞時，碰壞了。她挑出一掛較好的，用樹葉包裹好，放手上。另一掛就留在裏面給野雞啄著玩兒吧。
孟秋也不找其他東西了，打道回府。
她拍拍手，站起來，這只“行動不便”的野雞還真能跑，都不知道給她帶到哪兒了。
孟秋辨別了一下位置：“嗯，這邊……”
夏天天黑得晚，這個點，天還是亮的，只是山上有樹木遮擋，光線較暗一些。
孟秋急著下山，腳步匆匆。與此同時，另一個方向也有一道人影靠近。
走到拐彎處，前面好像有什麽動靜，孟秋放慢腳步，擡頭看去，對面走出來一個人，也停下了。
眨了眨眼睛，她看清了來人。
是那個男同志。
剛來時，鳳蘭姐曾告誡她不要和他們接觸的那個。
他垂頭看過來，目光黑沈沈的，面無表情。
孟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，下一秒——
撲通！
人毫無預兆地栽倒在她面前。
孟秋楞了足足三秒：？？？碰瓷？！
“同志？同志？”
地上的人緊閉雙眼，沒有反應。
孟秋站在原地，猶豫了一下，走了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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